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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
 这邀约自然是不能答应的,否则某人不得当场活吃了她?

 不等戚北落开口,顾慈就很果断地拒绝了。

 裴行知也不恼,仿佛早有所料,耸耸肩,淡笑着道了声“可惜”便没再强求。

 “今山庄里进了不少野味河鲜,可供诸位解馋,诸位若有什么偏好,亦或是什么忌口,都可提前说。”

 “晚膳设在语冰榭,四面临湖,风景乃山中一绝,岸边设有画舫。诸位若喜欢,也可提前过来泛舟游湖。”

 说完,他躬身行礼拜别,只是在转身前,朝戚北落勾了下嘴角,神色挑衅。

 戚北落不甘示弱,也还他一记冷眼,“难为表兄有心了。”

 ——就像裴行知不愿尊称他为“殿下”戚北落也一直顺着顾慈的叫法,唤他为“表兄”无时无刻不在强调自己和顾慈的关系。两人就这么暗暗较劲。

 话音未落,他便很不客气地撞了下裴行知的肩,大步流星进门去。

 双手在背后紧攥成拳,青筋分明。

 顾慈无奈地轻叹。

 这个呆子该不会是属木头的吧,怎的一点就着?想追上去安抚,可又放心不下顾蘅。

 眼下顾蘅和奚鹤卿关系微妙,加之她今心绪不稳,倘若误会还没澄清,两人再起冲突,那关系只怕就真要走到尽头了。

 权衡良久,顾慈跺跺脚,还是跑去同顾蘅说话,全然不知,大门后头的一株老槐树下还猫着个人,双目凶凶,直要在老树皮上烫出两个

 半片玄袍角气呼呼地飘在风中,而他的脸色,竟比衣裳还要黑。

 山庄里各处屋子早已安排妥当,顾慈和顾蘅同住一间小院,顾飞卿则挨着姐妹俩旁边住。

 相隔一片竹海,就是戚北落和奚鹤卿的住处。

 裴行知则心安理得地住在主屋,俨然从一个不速之客,摇身变成此趟山庄之行的东道主。

 璎玑本被安排由奚鹤卿照看,可她本人却还记得马车上被无视的仇,死活不肯进屋。

 奚鹤卿被吵得心烦意,要强行拎她进去,她却一个漂亮的闪身,抱着小包袱颠颠跑去顾飞卿院子,死皮赖脸地住了进去。

 一番简单休整后,顾慈便匆匆赶去顾蘅屋子,帮她梳洗打扮。

 “慈儿,我一直以为,你这双手这辈子大概就只会翻翻书,画两幅画儿。真想不到,你也会侍脂粉的一。”顾蘅揽镜自照,惊喜万分。

 “原先,我也这么以为来着。就这几天,我稍稍打扮了下,他瞧过之后,好像还开心的,我就…”顾慈低头拨篦子,抿嘴浅笑。

 顾蘅从镜中望去,但见她风鬟雾鬓,眼波盈盈,面颊透着清浅的菡萏,俨然一副少女怀的模样,她不由恍惚。

 自己的妹妹有多漂亮,她做姐姐的最清楚,且一向引以为傲,恨不得拉着顾慈天下炫耀。

 只是从前,顾慈这美太过清冷,她总觉少了点什么。不想遇上良人后,这份清冷就如冰雪初霁,全心全意为那人绽放。

 女为悦己者容,大约就是这意思吧。

 也不知自己将来会不会也有这么一

 顾蘅抚着袖口的金银线双面刺绣,眼前恍惚出现一个身影,心头涌起一种难言之感。

 月升起,星光渡野。

 庄内灯火一盏盏亮起,光晕大大小小,错落点染在山间涳濛雾气中。

 众人行过曲桥,入语冰榭落座,把酒酹月。

 璎玑累了一整,到现在还没睡醒,顾飞卿留下照看,两人都没来。剩下五人,彼此各怀心思,酒过两巡,依旧无话。

 尴尬又压抑的气氛无形地弥漫开。

 小慈和萝北受影响,乖觉地叼着自己的小碗,蜷缩在椅下,不窜不跳。

 来之前,顾蘅已做好充分的准备,可现在瞧见奚鹤卿,她又忍不住打起退堂鼓。

 顾慈不停给她使眼色,她进退两难,盯着面前的酒盏,心一横,抓起来一口闷下。

 酒壮怂人胆,借着这酒劲,许多不敢宣之于口的话,应当就能说出来了吧…

 这酒入口甘甜,顾蘅喝第一杯时还不觉有什么。

 岂料三杯下肚,她身子晃两下,便歪歪栽栽,软靠在奚鹤卿肩头。

 奚鹤卿身子陡然一颤,酒盏晃出酒水,袖口的滚云纹瞬间濡一片。

 “喂,醒醒。”奚鹤卿耸了下肩,寒着嗓子道。

 顾蘅不悦地蹙眉哼哼两声,继续睡自己的。

 奚鹤卿剑眉紧拧出疙瘩,伸手想推开她的脑袋,快触及她发丝时,又停了下来,抬头朝顾慈他们道:“喂,你们谁能管管她?”

 顾慈低头勤勤恳恳地吃饭,假装什么也没看到。

 戚北落和裴行知更是事不关己,高高挂起。

 侍奉在旁的丫鬟面面相觑,应声上前帮忙,还没碰到人,顾蘅就先鼓着粉软腮,甩动身子拒绝靠近。

 忙活大半天,顾蘅还赖在奚鹤卿身上,展臂熊抱住,像是找着了窝,舒服地蹭了蹭他肩头。

 月皎皎,芙蓉娇面镀柔光。

 平风风火火的小姑娘,现在安静下来,竟难得显出几分风娇水媚的楚楚之感,夜风徐来,暗香幽浮,直熏臆。

 奚鹤卿背脊绷得笔直,不由自主地不敢看她,接连灌下三盏酒,想将腹内那股燥热浇灭,不想却越烧越旺。

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,从今往后对她彻底死心,可临到关键时刻,他还是不能置之不理。

 “难不成真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?”奚鹤卿自嘲地牵了下嘴角,一口饮尽杯中残酒,将人打横抱起,送往她住处。

 屋内并未掌灯,些许月光星芒透过半开的轩窗,在地面投落一片霜白。

 奚鹤卿将人轻轻放在榻上,如释重负地吁出口气,在桌角留下一盏琉璃小灯,以免她夜里突然醒来,不知自己在哪。

 做完这些,他转身要走,衣袖却突然被拉住。

 猫般的力气,竟真将他拽了回来。

 “又怎的了?”

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恼火,回头,顾蘅正眉眼弯弯地朝他笑,嘴边捏出两颗浅浅梨涡。

 他略略一个晃神,便醉倒其中,无法自拔。

 可谁知下一瞬,顾蘅就毫无征兆地飞起一脚,直接将他从旎中踹了出来。

 “水…我要喝水…”她裹着被子在上打滚甩赖,又哭又闹。

 酒意让她意识完全错,全凭本能和习惯,对奚鹤卿发号施令。

 “没良心的,我刚才就应该把你丢湖里去喂鱼!”奚鹤卿磨着槽牙,掸了掸袍子上的小小脚印,绕过云屏倒了杯浓茶给她。

 顾蘅就着他的手,“咕嘟咕嘟”喝完,还打了个糯糯的嗝。

 奚鹤卿短促一笑,将她一股脑儿回被窝里,仔仔细细盖好被角,“赶紧睡吧,别蹬被子,山里头风大,你前几才刚刚闹过肚子,可别再着风寒。”

 声音柔和,似窗边皎皎月华。

 顾蘅拱着小脑袋,哼哼唧唧从被子里钻出来。奚鹤卿转身要走,她忙抱住他的手,“你说要娶我,是不是真的呀?”

 柔软的发丝钻入袖口,奚鹤卿心头掠过一阵酥麻,将她从自己身上撕开些,哑着嗓子低呵:“别闹!”

 眼下顾蘅已经醉得神智不清,只隐约记得醉酒前的目的,是要寻奚鹤卿表明心迹。

 酒力在心头形成执念,方才的一问没得到满意答案,她瘪瘪嘴,又不屈不挠地凑过去,摇着他的手追问:“你说话呀?说话!怎的哑巴了?”

 奚鹤卿一声不吭,她嘴噘得更高,扒着他肩膀晃晃悠悠站起,同小时候一样捏住他一手指,往手背方向掰,皱着漂亮的小脸,凶神恶煞地威胁:“你服不服?服不服?服不服嘛!”

 却一点也不疼。

 奚鹤卿忍笑,也跟小时候一样,假模假样地嚎几嗓门,哄孩子般好声好气地哄道:“服服服,天底下我就服你顾蘅一人,行了吧?”见她踉跄要摔,还抬手扶了下。

 顾蘅得意地扬起下巴,松开他手指,轻轻拍抚,“那你娶不娶我?”

 奚鹤卿笑容瞬间僵在脸上,不说话了。

 屋子蓦地安静下来,支窗被风吹开,咿咿呀呀叩打窗框。

 顾蘅觉察到他的沉默,心头地疼,疼得快受不了了,掰扭他手腕耍赖,“我不要嫁给表哥,我要嫁你。你都亲过我了,那就必须得娶我。你到底娶不娶嘛!”

 这是她的必杀技,只要用出来,奚鹤卿就会哭着喊着求饶,她说什么他便应什么。

 可这回,奚鹤卿只淡淡望着她,一声不吭。

 长睫微微垂覆,让人看不清这眸光背后翻涌着怎样的心思。

 顾蘅一下慌了心神,加大手上力道,“怎么不起作用呢?不起作用,你就不娶我了呀…你不娶我,我该怎么办…”

 她哽咽了,眼眶里慢慢蕴出水雾,豆大的泪珠顺着她粉白脸颊“啪哒”落下,在锦被上泅出不规则的水痕。

 云跑得飞快,月亮隐入云絮,天色一片灰败,像罩了块大黑布,严严实实,捂得她快不上来气。

 也就在这时,冷的眼皮上突然覆来一抹温热,轻轻抚去她心头荒芜,“你不哭,不闹,现在就乖乖躺回去睡觉,我便娶你。”

 顾蘅睫尖一颤,愕然抬眸。

 月光从薄云中探出半片光,穿堂入户,斜斜拢在奚鹤卿侧脸。

 向来沉凝而冷涩的眸光,此刻温润如玉,宛如浸润在粼粼水波中的黑曜石。

 她心弦忽然被拨动,愣在那片温柔中,不知该如何反应。

 奚鹤卿把濡的锦被从她身下出,去橱柜前,换了干净的回来。

 见她还傻愣着,他笑了下,腾出一只手刮她的鼻子,“怎的?傻了么?再不睡觉,我便不娶你了。”

 顾蘅一下回神,忙从他手里抢来被子,囫囵裹在自己身上,倒头便睡。

 眼睛却还睁着,一瞬不瞬地望住他,咯咯傻笑。细密的睫凝了冰清水汽,愈发显得眸子涳濛灵动。

 奚鹤卿被她感染,弯了眉眼,抬手覆在她眼上,轻轻抚下。

 睫擦着掌心,梭梭的,他不由酥麻了半边身子,深口气,克制住心头悸动,“快睡吧。”

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。

 可手抬起来后,顾蘅还睁着眼睛,俏皮地眨两下,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,捂嘴嘻嘻笑。

 脸颊晕清浅的绯红,眸子在离月中熠熠生辉。

 奚鹤卿整颗心都了,轻咳一声,蹙眉瞪去,“还想不想我娶你?”

 顾蘅一吓,忙紧紧闭上眼睛,认认真真睡觉。

 大约是今真的累极,眼睫颤了没两下,她便昏然入梦。

 山里蚊虫多,便是这浓重的秋日寒气,也抵挡不住。

 顾蘅细皮,打小就爱招蚊子,每回夜里被咬,次醒来就会气势汹汹地跑去咬奚鹤卿发

 “就是个混世魔王!”奚鹤卿没好气地啐了句,取来蒲扇,坐在边帮她赶蚊子。

 飘渺冷香从他身上渡来,顾蘅“嗯”了声,翻身抱住他的手,轻蹭。

 似乎感觉很好,她眉宇舒展开,笑着将脸贴上去,不动了。

 奚鹤卿看着她没皮没脸地攀上来,哭笑不得,很难想象,她昨见了自己,还跟老鼠见了猫似的,溜得比谁都快,眼下吃醉了,竟又是哭嫁,又是抱着他睡觉。

 他试图回手,她却抱得更紧,好像只有这样,才能有安全感。

 帐幔低垂,镜台前一株素心白兰斜斜逸出,三足铜炉里那片暖香,仿佛熏得也更浓了。

 奚鹤卿微微眯起眼,垂眸望去。

 小姑娘侧卧枕畔,下颌埋入被中,云鬓蓬松,散覆娇面,一种朦胧美感。

 他静静端详片刻,伸出一指,轻轻帮她挑开抿在嘴角的一绺碎发。两片嫣然瓣跃然出,略略翘着梢儿,犹似做了什么好梦,整张脸都因此而生动明媚。

 奚鹤卿心跳漏了几拍,由不得握住她的手,抬至颊边缓缓轻蹭,“蘅儿,乖乖,你现在…到底是醒是醉?说过的话,可都作数?若我今答应娶你,你明酒醒,会不会翻脸不认账?”

 声音哑然,透着几分苍白卑微。

 案头琉璃灯缓缓摇晃,光焰在摇曳间忽明忽暗,在他身上投落浓重阴影。

 小姑娘睡意昏沉,并吧唧两下嘴,没回答。

 阶前夜点滴不绝,“嗒嗒”在离人心头低出一片落寞愁绪。

 如此凝然看了良久,他垂首摇头,长长吁出腹内一口浊气,角牵起一丝自嘲的笑。

 可笑着笑着,这笑就突然变了味道,竟扯出几分霸道气。

 “但是顾蘅,我今儿就明明白白告诉你,这话既然已经叫我听见了,那不管你认不认,我都当真了。这辈子,你都别想赖掉!”

 他抖着指头,指着小姑娘的鼻子骂完,又毫不客气地一把捏上,狠狠碾了碾。

 小姑娘透不过气,又醒不过来,皱眉扭脸,舞着小胳膊小腿,呜呜咽咽,眼瞧就要哭出来。

 他冷哼一声松开,恶狠狠道:“你活该!”

 嘴上这么说,他手还是很老实地帮她鼻子,将人哄睡着后,又重新举起蒲扇,一丝不苟地继续赶蚊子。

 月华清辉勾勒出他隽逸的侧脸线条,边一点笑,比月醉人。

 小扇子摇啊摇,好不快活。

 作者有话要说:慈宝儿狂摇大萝北的肩:“你再吃醋,他们就比我们甜了!”

 大萝北眉毛一皱,发现事情并不简单,赶紧抱起人就跑:“那我们现在就房吧。”

 好感动,小仙女们竟然还记得我qwq

 么么啾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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