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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章
 两人都默契地不说话,就这么一直抱着。

 他手臂的热意透过轻薄绫缭,传到肌肤,涌入血脉,直冲心口,顾慈的脸慢慢变红,却还是舍不得放手。

 四周一片静谧,蝉鸣如,此起彼伏。金芒在他们身上聚了又散,散了有聚。清风徐徐,动他们的鬓发,纠在一起,逐渐分不清彼此。

 原来盛夏的阳光,也可以这么舒服。要是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,那该多好?

 顾慈眯起眼,猫儿似的地蹭着戚北落的衣襟,昏昏睡,身后花丛忽然簌簌响,踉踉跄跄摔出个人。

 “啊呀,对不住,这回是当真崴到脚了。”奚鹤卿歉然抱拳,陪着笑,哈后退,“你们继续,别管我,继续,继续。”

 这叫人还怎么继续?顾慈局促地从戚北落怀里出来,低垂着脑袋往树荫里头钻。

 戚北落面色阴沉得可怕,眼神夹着飞刀,在奚鹤卿身上剐完一遍,又嗖嗖扫向方才他摔出来的那簇花丛。

 花枝随之一颤,抖落几片叶子。顾蘅、顾飞卿、凤箫和王德善灰溜溜钻出来,惊吓之余,更多的是欣喜。

 顾慈没想到有这么多人旁观,脸颊热得简直能烤地瓜,偷偷觑向戚北落。他是出了名的骄傲好面子,被这么多人窥见私,外表虽波澜不惊,腔子里不定已翻起几层

 戚北落一言不发,这就是动怒的前兆。

 奚鹤卿灵了下,忙道:“听说你们在这采栀子,我过来打下手,这才刚到,呃…需要帮忙么?”边说边随手抄起个竹篮,往花枝深处去。凤箫和王德善追在他后头,溜之大吉。顾蘅趁机绕开戚北落,领着顾飞卿,躲到顾慈身后。

 顾慈忍笑,抬眸望着面前修长拔的身影。

 原以为事情挑明后,两人能多一些独处的时间,结果…她小小叹口气,却一点也不难过,既然误会都已经说开,以后有的是时间,又何妨急在这一时半刻?

 “殿下…”

 她开口的同时,戚北落也转过身来,“做栀子糕,大约要多少栀子?”

 “诶?”顾慈一愣,不知他作何问这个。

 戚北落握拳抵,咳嗽了声,眼神躲闪,“孤既答应了你,要帮你采栀子,便不会食言。”从云锦手里接过竹篮,扬了扬,“一篮子,可够?”

 顾慈有些傻眼,一时没说话。戚北落只当她是默认,自提了篮子过去。

 那竹篮是姑娘用的,小巧玲珑。而他身量高挑魁伟,神色衣着皆肃然。篮子拎在他手上,怎么瞧怎么古怪。

 他本人却一点也不扭捏拘束,仔仔细细在枝头挑拣,去叶留花,一丝不苟,并不因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轻视了去。

 想他戚北落是何人?那双手,文可提笔在朝堂挥斥方遒,武可横刀上战场平叛四方,何曾做过这些姑娘家爱做的事?原本她也没指望他会帮忙,哪知他竟真放在了心上。

 这么好的人,居然真的要属于她了?顾慈呆呆抬手,掐了把自己的脸蛋,哎呦,生疼!她赶紧两下,嘴角越越高,实在不下来,就干脆由它笑去。

 头渐高,天色如粉青色瓷釉,温润可爱。

 奚鹤卿僵直的,抬袖给自己扇风,百无聊赖地瞧向身旁。戚北落还在认真筛拣花枝,神色专注,平时翻阅奏折都不一定有这干劲。

 奚鹤卿暗暗腹诽,瞧眼他篮子里快要溢出来的栀子,讪讪摸了下鼻子,心虚地将自己才将将半篮子的花藏到背后,故意找话打趣。

 “啧啧啧,这人逢喜事,精神头就是不一般。前阵子你还苦大仇深,一副全天下人都欠了你银子的模样,谁劝都没用,眼下顾慈不过动了下嘴皮,你眼里都能酿出了。”

 戚北落并不接茬,专心做自己的事,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。

 一拳打在棉花上,奚鹤卿歪了歪嘴,悻悻“嘁”了声,转目眺望对面四角攒尖的亭子。

 今难得聚得齐,又逢天公作美,大家便决定在此处边赏景边用饭。眼下姐妹二人正忙活着往石桌上摆饭,欢笑声从里头飘出来,像裹了层霜,又娇又甜,正应了那句“秀可餐”

 奚鹤卿托臂,目光在姐姐身上盘旋了会儿,不自觉勾了嘴角,随即又垂覆眼睫,人歪靠在树上,正问:“皇后娘娘那关,你预备怎么过?”

 戚北落指尖一颤,花瓣无声飘零。他抿直角,目不转睛地瞧着,心思却不在上头。

 奚鹤卿斜眼打量。

 顾慈绝食抗旨的事,戚北落可以当没发生过,陛下和皇后娘娘却不能。

 尤其是皇后娘娘,执拗又护短,戚北落的臭脾气多半是从她身上过来的。当初得知此事后,她当场便拒绝了戚北落的求情,不顾他反对就自作主张为他物太子妃。若不是有寿公主帮忙劝说,只怕这会子亲事就该定下了。

 想让她重新认可顾慈,当真比登天还难。

 戚北落久久不说话,奚鹤卿挑眉调侃道:“怎的?想放弃了?”

 放弃?戚北落不屑地哼笑。当初小姑娘对他爱答不理的时候,他都从没想过放弃,现在好不容易尝了些甜头,要他放弃?

 “绝不!”

 语气坚定,不容有疑。

 他转目望向亭子。

 小姑娘已换下那套在地上滚过的脏衣,穿了套素净的淡水家常衫裙,通身不饰。仲夏的风从窗槛吹拂过,裙裾细褶如波淌,纤细身子便如水中芙蕖,我见犹怜。

 一绺乌发随风吹落颊畔,她抬腕将它绕到耳后。海棠步摇晃了晃,金光浮动,跃入他眼中。

 当初在纸上描花样子的时候,他就一直在想,小姑娘簪在头发上的模样。不想她却从没戴过,倒叫他失望了许久。

 不想今,她不仅戴了,还因这步摇同人打架,着实让他惊了一惊。原来她也有这么烈的一面,真叫他眼前一亮。而更亮的,自然是她簪着步摇时的模样,果真,比他想象得还美。

 小姑娘仿佛觉察到他的视线,偏头望来。四目相对,她澄净的眼波微微一,匆匆低头,手揪着裙子,瓷白小脸飞红霞,仿佛调配了上好的玫瑰汁,明媚人。

 戚北落心中漾起涟漪,颔首低笑,小姑娘一向害羞,应当是不敢再抬头看他了。他虽理解,但心里到底还是空了下。

 哪知转头的刹那,她竟扬起面颊,直直望过来。瓣虽还紧张地抿着,挤出珠,娇滴,一双眸子却明亮如星。

 相隔如此远,戚北落依旧能望见她清澈眼底,和眸光深处自己的身影。

 左口毫无征兆地蹦跳了下,怔着怔着,竟是他先撇开眼,面庞滚热,不敢再看。

 奚鹤卿在旁窃笑,戚北落咳了声,捡回方才的倨傲气势,“母后的事,不许告诉她,也不准让顾蘅知道,否则…”

 他目光陡然一冷。

 奚鹤卿忙耸肩,保证会守口如瓶。

 翌,岐乐公主上顾家寻衅,反被太子殿下当街重罚的事,便成了帝京城中百姓茶余饭后最大的谈资。

 荣昌伯面上挂不住,又堵不住悠悠众口,气急败坏写了封狗不通的折子,跑去金殿上喊冤。

 他不敢说东宫的不是,就把矛头指向定国公府,大大小小罪行列了八|九十条。

 自以为凭陛下对贵妃娘娘的偏宠,定会出手整治那姓顾的。最好那太子也傻乎乎地过来横一脚,这样陛下就能顺便把他也收拾了。

 却不想定国公人虽就不在京中,但因为人甚好,门生故吏遍布朝堂,他这一石头丢下去,不等东宫出手,朝中百官的怒火,就已经将他烧个体无完肤。

 宣和帝这些年虽懒怠政务,但还不至于昏聩到,为一个空架子外戚,把驻守北境的老功臣给端了。龙手一扬,荣昌伯就抱着折子,灰头土脸地被圈在家。

 墙倒众人推,各处府衙上的沈家亲眷也接连遭殃,就连府上采办出门买菜,菜价都比别人贵两倍。

 荣昌伯夫人受不住,亲自摁着岐乐的头,上定国公府赔罪。门房得了顾老太太吩咐,连个角门都没给她们留,还顺手赏了她们一海子新鲜的洗脚水。

 岐乐抹了把脸,骂骂咧咧回马车上换衣衫,誓与所有姓顾的势不两立。丫鬟战战兢兢递来一张信笺,“郡主,方才有个顾家婢女托奴婢将这转交给您,说是她家姑娘有请。”

 岐乐登时炸庙,“哪个姑娘?顾蘅还是顾慈,给了一子再给个甜枣,本郡主是那么好哄的?又不是猴!”

 小丫鬟抖了抖,“不是顾家姑娘,是叶家姑娘。”

 岐乐一愣,听她说完这两家的渊源,接过信笺,狐疑地前后翻了翻,成团随意往车厢角落一丢。

 “哼,这年头还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跟本郡主攀关系,也不瞧瞧自己配不配。”

 沈家的好戏还在继续,且一赛过一

 顾慈即使不去刻意打听,顾蘅也会第一时间,将刚出炉的趣事告诉她。

 顾蘅和云锦、云绣笑成一团。

 顾慈也笑,角两颗小梨涡。沈家倒不倒台,她不甚关心,她更在意赐婚的圣旨什么时候下来。

 戚北落一向行动快,大约这几就该来了吧。

 没过几天,宫里果然来了人,却不是御前宣旨的,而是沈贵妃宫里的宫人燕枝。

 “贵妃娘娘新得了好茶,邀姑娘入宫品尝,还请姑娘收拾收拾,随奴婢进宫。”

 顾慈蹙眉,转头看顾蘅,她也是一脸惶惑。

 “莫怕,我随你用去。”顾蘅拍拍她的手,转身回屋换衣衫。

 燕枝却不紧不慢叫住她,笑容和煦,“贵妃娘娘只请了二姑娘一人,大姑娘若喜欢,改再去也不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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