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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1章了然
 给宋辚见过礼后,阮云卿自袖中取出一本黄绫册子,递与宋辚:“这是此次去南山的随行名单,请殿下过目。”

 宋辚接过册子,扫了一眼,便道:“这事你看着办就好。不必问我。”

 他神情冷淡,阮云卿心中只觉难受,顿了半晌,才又道:“不知殿下还要带些什么,吩咐下来,奴才也好下去张罗。此次去南山要两月有余,顾公公那里,也要提前待下去,刘丞相此次要一同随行,朝中只剩顾公公在,殿下还是提前做好万全准备才好。”

 宋辚眉头紧皱,盯着阮云卿,脸上竟带了怒意。阮云卿一眼看见,心里越发慌乱,他以为宋辚是因为他谈及朝堂才动了怒,连忙躬下身去,慌道:“是奴才多言,殿下勿怪。”

 宋辚怒而不语,只是盯着阮云卿瞧,他后面说了什么,竟是一句都没听见。

 阮云卿身上穿的衣裳还是旧年一件棉布袍子,他身量长了不少,可身子却比过去看着还要瘦弱,那袍子穿在他身上,除了略有些短外,其余地方竟还是晃晃当当的,撑不起来。

 内侍服饰都是宫中统一发放,一年四季,各是两套,阮云卿官阶不低,傣禄也已涨到每月二十两银子,外加五石米粮。可他这样的身材,除非是单独另做,否则就是有钱,也买不来合适的成衣,阮云卿不愿麻烦宫里专管针黹的小宫女们,因此到了如今还依旧穿着旧年的衣裳。

 阮云卿心里慌乱,也不知宋辚到底为了什么生气。

 宋辚憋闷半晌,还是口问道:“你,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?”

 怎么看着越发瘦了,宋辚心疼不已,明明已暗中待墨竹,让她好好看着阮云卿,别让他整操劳,补品也偷偷送了一箩筐去,怎么还不见阮云卿的身子有半点起

 这话一问出口,宋辚不由暗自后悔,他一时忘情,竟忘了此时还在做戏,他该对阮云卿不假辞,冷淡以待才是,像这样嘘寒问暖,关怀备至的话,是断不能说的。

 宋辚真觉憋屈,他强着自己对阮云卿冷淡,心里真跟火烧似的,明明想要好好保护的人,如今却偏要整冷着个脸,他这心里比阮云卿还要难受,一想到这样的日子,还不知何时是个头,那股子焦躁不安,简直都能把人给疯了。

 话已出口,想收也收不回来了。

 宋辚这话头转的突然,明明在说南山随行一事,却蓦地转到吃饭上来。阮云卿没反应过来,只是愣了愣后,茫然答道:“吃了…殿下问这个做什么?”

 宋辚一时语,赶忙回头,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手巾,搭在脸上,胡乱抹着。

 正为难时,外面一阵脚步声响,红鸾脚下生风,掀起珠帘,几步就飘到宋辚身边,直扑到他身上,挽着他的胳膊撒娇道:“殿下,红鸾整烦闷,好生无聊。”

 红鸾最喜穿红,每回出现,都像一团鲜云霞,飘然而至。他步履轻盈,行动间总是带着戏台上美貌娇娘的妩媚,明明是个男子,却风情无限,妖冶中带着几分魅不羁,与宋辚站在一处,一红一白,两种别样风采。

 他来得及时,算是给宋辚解了围,红鸾朝宋辚眨了眨眼,宋辚无奈苦笑,只当没有瞧见。

 红鸾口喊闷,着宋辚道:“殿下给我找个丝竹班子来罢,几不吊嗓子,我浑身都不舒服。”

 宋辚笑道:“这有什么要紧,只要你开了口,我哪回没有依你?”

 红鸾一脸娇媚,叫一声,扭着身子倚进宋辚怀里,“就知道殿下对红鸾好。”

 当着众人,宋辚不敢推拒,只好任由他在自己身上蹭,心里不知骂了红鸾多少句祖宗。

 红鸾忍着笑意,眼看着宋辚牙关紧咬,浑身僵硬,却又不得不装出一脸温柔浅笑,任他胡闹,就不由得更想逗他。

 这机会千载难逢,红鸾哪肯放过。

 瞧了瞧对面的阮云卿,又看了看宋辚,红鸾眼珠一转,已然计上心来,他故意搂着宋辚的脖子,软着声音叹道:“殿下昨晚怎么走了,可是嫌红鸾服侍不周,没有让殿下尽兴?”

 宋辚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,这个红鸾信口胡说,张嘴就来,还说得如此暧昧,一副萌动,纵不足的模样,任谁看见,都得以为他俩昨夜定是翻云覆雨,不知闹得怎么样了。

 若不是阮云卿在这儿,宋辚早就翻脸了,他与红鸾相识至今,连一个手指头都没碰过他。外人不清楚红鸾的为人,也许还会被他一副精致面容骗了,觉得与这样的美人春风一渡,定是风月无边,赏心乐事。然而那是他们不了解红鸾藏在那张漂亮面容下的本,若是知道了,怕是没有一个人会再如此想,就算是从此避如蛇蝎,宋辚也绝不会奇怪。

 宋辚对红鸾了如指掌,深知这人脾气古怪,且脑子里的弦儿总跟普通人搭得不一样。红鸾生狠毒,若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,是他中意喜欢的也就罢了,顶多取笑两句;可这人若是他不喜欢的,他不只会当面把那人骂个狗血淋头,还会想方设法的整治他,让他这辈子想起自己来,都恨不得从没来过这世上。

 宋辚暗自叫苦,红鸾跟他耳鬓厮磨,一双单fèng眼里都是等着看好戏的戏谑目光,他幸灾乐祸,还嫌方才的话不够刺,忙又凑到宋辚耳边,一句话断成几截,半是低,半是羞涩地说道:“红鸾还有好东西没有给殿下看呢。那东西是番邦秘制,里面还添了…红鸾不说了…今夜,就请殿下试试,保你**蚀骨,乐不思蜀。”

 他火上浇油一般,晕红了双颊,说话间声音里都带了媚意,再加上那一副神态动作,人人都得歪处想,觉得那东西不定得是多么厉害的闺房私物,榻之间必定情无限。

 一屋子人听在耳中,不由全红了脸。他们二人如此光景,谁还能在这屋里待得下去。小宫女们都低着头,各自忙完手里的活儿,服侍宋辚穿了衣裳,默默退出屋外。阮云卿更是难耐,眼前红光一片,耳中翁翁直响,屋子里的摆设像放大了无数倍似的,全朝他了过来。阮云卿憋闷得厉害,宫女们一走,他也匆匆行了礼,转身出了寝殿。

 红鸾打小唱戏,演什么都是活灵活现,不过是一点小小伎俩,就把阮云卿骗得信以为真。

 阮云卿夺路而逃,飞也似的下了石阶,出了寝宫,也不管眼前道路,只管没命似的跑了出去。

 闯一气,跑得没了力气,他才倚在墙边,停下来了口气。

 红鸾的话一直挥之不去,那宁白与顾元武好时的情形又浮现在脑海之中,阮云卿只觉得口里闷闷的,嗓子眼里一阵腥甜,喉头一翻,一口血早就吐了出来。

 手上鲜红一片,腥红颜色刺入眼中,阮云卿心中一片冰凉,一想到宋辚与红鸾也曾像宁白他们似的,阮云卿的心就好像浸在井水里一样,冰冷发凉,

 他双手捂住脸颊,紧紧咬着嘴,拼命压抑的悲愤不听他的命令,不管阮云卿怎样压制,那悲鸣还是不由自主地溢出喉间,他呜咽出声,口里不住喊着:“不要。”

 我不要,我不想让别人碰他,不想他和别人亲热,宋辚,他是我的。

 猛然跳出来的念头吓了阮云卿一跳,阮云卿竟不知道,原来他心里早就存了这样的念头,原来他早就将宋辚放在心上。

 我的,只是我一个人的。

 难言的悲苦绕心间,无法对人诉说的情感突然涌上心头,阮云卿猛然惊觉,原来他早就对宋辚动了心,而且不知不觉间,这份心意已经如此浓烈,浓烈到他连宋辚跟红鸾并肩而立都不能忍受。

 背后倚着冰冷坚厚的宫墙,阮云卿慢慢滑坐下来。心里悲凉发苦,他此时知道了这些又有什么用,宋辚身边已有了旁人相伴,他就算再怎么难受,怕也无力回天。

 晚了,如今一切,都已经晚了。

 心底的悲苦无奈与突然明了的感情相互错,如同水和火一样,在阮云卿心头来回翻涌,身体也不由得让心里的情绪影响,一阵发寒,又一阵火烧似的滚烫。

 旧种种仿佛黄粱一梦,今的情境更让阮云卿觉得难以承受。阮云卿独自坐着,不住想着下一步要如何是好。

 太阳升了上来,灼热暑气渐渐袭来,头顶晒得发烫,阮云卿才回过神来,他不由苦笑,自己在这里再怎么烦恼,也是没有用的,宋辚早将他忘在脑后,不管他心里有多在意他,这份感情怕是也只能无疾而终了。

 如今的自己,对于宋辚来说,只是这端华宫的首领太监,整与他携手相伴的爱人另有其人,而他,也不过是宋辚的下属之一,是替他办事的奴才而已。

 阮云卿站起身来,掸了掸衣摆,他辨了辨方向,才发现自己误打误闯,竟跑到端华宫西北角上的小园子里来了。去井台边打了一桶净水,洗了手脸,阮云卿看了看天色,时辰差不多了,该是去正堂前的时候了。

 心头还是隐隐作痛,阮云卿边走,边将右手捂在心口上。自今之后,他会把宋辚放在心上,藏于心底,这份感情他不会让宋辚知道,他会独自一人,守着这份感情,更加尽心地替宋辚办事,这份无法诉之于众的感情,将会化作他全部的动力,为宋辚扫清前路,达成所愿。

 至于自己…阮云卿轻笑一声,微微勾起的角带出一丝苦涩,他这一生已然如此,能替自己心爱之人鞠躬尽瘁,斩尽荆棘,未尝不是甜蜜美好,此生足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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