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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报复
 那画中的少年,分明就是自己。同样的眉眼和神态,同样的神韵和气质,只是相比之下,那画中的少年要比阮云卿快活得多,他脸上笑容灿烂,眉目舒展,阮云卿看得直苦笑,心里暗暗思量,他活到现在,恐怕都没有如此放肆的笑过一回。

 阮云卿不知宋辚画他是何用意,只是愣愣地瞧着那幅画,心里狐疑不定。

 宋辚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些,他问阮云卿,“我画的如何?可像你?”

 “像。”阮云卿点了点头,又苦笑道:“只怕他比奴才还快活些。”

 阮云卿心里羡慕,真盼着有朝一,他也能像画中的少年一样,无忧无虑的。

 阮云卿只管看着画出神,宋辚却在屋中踱步,转了两圈,他指着内室的方向笑道:“等我再润,便让破军把那画拿去装裱了,挂在我寝室之中。”

 拉着阮云卿进了内室,问他:“你瞧挂哪里好?榻前,还是这架多宝格的后面?”

 阮云卿默默跟着,瞧了瞧这边,又望了望那边,他一语不发,宋辚却顾自说道:“还是榻前好,这样,我每睡前能看你一眼,醒来第一个,瞧见的也是你。”

 阮云卿张了张口,他不知要说什么。

 如果可能,阮云卿真想大声质问,他想问宋辚到底想干什么?又为何要如此对他?

 若宋辚是真心,那他阮云卿承受不起;若宋辚是假意,阮云卿则更加不想招惹,他只是个小小的奴才,想要活下去,才主动找宋辚求助,他可以许下自己的后半生,他会拼尽全力助宋辚登基为帝。可这不意味着,他就要连自己的心也一并许诺出去,那是阮云卿唯一觉得珍贵的东西,身体已经是残缺不全的,阮云卿不想连自己的心也被人伤得千疮百孔。

 所以别再对我好了,我阮云卿何德何能,竟能得一国储君青眼有加,你如此待我,我真不知如何报偿。

 阮云卿向来倔强,子也比普通的孩子更沉稳冷静,可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,他实在有些应接不暇,情感上从无所适从,阮云卿心慌得厉害,眼前情境让他难以应付,他真不知太子如此,到底是看中了他什么。

 心慌意,阮云卿的身体有些发抖。他忍了半晌,还是忍不住问道:“殿下为何要把此画挂在房中?奴才,奴才…”

 宋辚摆了摆手,没有回答阮云卿,反而微嗔怒道:“以后在我面前,不必再称奴才。”

 拉着阮云卿出了寝室,宋辚回到桌案前,又去石砚中蘸了墨笔,小心翼翼的在画中润。勾画许久,他抬头看了阮云卿一眼,觉得怎么画都无法画出阮云卿眼中那份干净灵动的神采。

 宋辚一面添补润,一面继续说道:“云卿,你如今年纪还小,等你大些了,我再给你起个表字。这会儿先叫名字,你说可好?你以后要常伴我身边,每奴才长奴才短的,我听得别扭,你我也显得生分。”

 宋辚说得光明正大,仿佛这样称呼是天经地义的事。可阮云卿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一般,他口发闷,鼻子发酸,忍了几次,终于还是红了眼眶。

 阮云卿直直望着宋辚,想从他说话的神态举止中发现一点虚情假意。可是没有,宋辚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变化,他依旧用清冷的口气说话,真诚而坦地告诉阮云卿:在他面前,不必再自称奴才。

 不管后如何,起码此时此刻,阮云卿相信,宋辚说这番话完是出自真心。

 阮云卿心里直翻腾,今这话,不管宋辚出于什么目的,他都感激不尽。

 奴才,如果可能,谁想自称奴才。奴才这个身份,是穷苦的命运强加给阮云卿的,他小小年纪就被送进宫里,不能反抗父母,也无力去抗争,不管阮云卿心里多么不甘,他也要背着奴才这个身份过一辈子。

 宋辚也许根本不清楚他的这句话给阮云卿带来多么大的震撼,他更加不会料到,因为这句话,彻底改变了阮云卿的心意,让他在后的岁月中,心甘情愿地栽进了宋辚悉心编织的罗网里。

 出了端华宫,阮云卿心头还是浮动着一股莫名的情绪,他用力脸颊,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意。脑海中猛然闪过阿良冻死在雪地中的模样,阮云卿依旧挂着这抹淡淡的笑意,迈步下了石阶。

 他心里默默念道:我认了。不管后如何,我都认了。

 宋辚目送着阮云卿的身影,一直等他出了寝殿,才转回身,继续画桌案上的画。

 夜风吹过窗棱,殿内的纱幔随着夜风东摇西摆,鹅黄的纱影晃动,像只不安分的精灵,在屋中肆意的舞动。

 宋辚的心绪格外安宁,他在见过阮云卿后,总是会奇妙的静下心来,不管宫中的局势多么严峻,不管他此时面临的处境有多么凶险,他暴的心情好像都能够在见过那个孩子之后奇异的平复下来。宋辚对此也有些惑,惯常的经验无法解释如今的情形,宋辚只好偏执的以为,是阮云卿这个新玩具太有趣了,才很好地滋润了他几乎要干涸的心灵。

 宋辚放下笔,看着画上的少年,慢慢伸出手指,凌空轻抚少年的脸颊,画上的少年不说话,只是咧着大大的笑容回望着他,宋辚也跟着笑,他轻轻勾起角,想要跟着画中的少年开怀大笑,可脸上的笑容还未成形,就被突然从心底里蹿上来的苦涩了下去。

 宋辚沉默了许久,才从画上收回手,他单手握着拳头,望空中问道:“是谁伤了云卿?”

 破军翻下房梁,在宋辚脚边单膝跪地,垂首道:“刚我打听了,是肖长福。”

 “哦。”宋辚轻笑一声,“又是他。”

 宋辚思虑片刻,抬手点了点桌案上的一撂黄绫册子,问道:“顾元武那里准备得怎么样了?”

 破军忙回道:“已好了。顾公公今还传话来,说万事俱备,只等殿下发话了。”

 宋辚点了点头,笑道:“好,戏演了这么久,也是该散了。只怕我演得不烦,那些个看戏的人倒是要沉不住气了。”

 拿过一张素笺,宋辚提笔写了几个字,交给破军,“让顾元武依此行事,其它的,他自己看着办吧。”

 破军接过素笺,不敢看,忙折了两折,收进怀里。又等了一会儿,见宋辚再无吩咐,便想退出去,先将这信送给顾元武去。

 刚要起身,就听宋辚又再说道:“破军,好久没玩过了,手了吧?”

 破军闻言,心中心花怒放,他连连点头,喜道:“可不是么。许久不见血,属下身上的弯刀都要锈了。”

 宋辚凤目一弯,浅笑道:“那明就好好玩玩。去,教训教训肖长福。记得,见血就行了,可别把人死了,没了他,中秋宫宴上的大戏,可就唱不下去了。”

 破军笑呵呵应道:“成。要胳膊还是还是要腿,殿下您说话吧。”

 宋辚看他一眼,叹道:“割他一只耳朵就行了,留着他两条胳膊、两条腿,还能再伺候母后两天。”

 破军顿觉无趣,嘟哝道:“真没趣儿。”还以为能好好玩一场呢,谁料却只是割只耳朵,真是杀用牛刀,糟践他这鹰军第一高手的好身手。

 也不敢抱怨,破军垂头丧气,领命而去。

 转天才过正午,阮云卿等人干完了杂活,正准备吃午饭时,就听见外边了起来,崔太监不知何事,听外面得热闹,便吩咐阮云卿等人不要动,留在屋中继续吃饭,他出了杂役房,急往出事的地方赶。

 周俊这些小太监正是爱热闹的年纪,整干活,日子过得实在苦闷,此时听见出事了,他们哪还能坐得住,等崔太监一走,小太监们就悄悄跟了出来,一同往人多的地方跑,去瞧热闹。

 出事的地方离杂役房不远,就在值房后面的茅厕里,周围已经围了一大圈人,宫里的奴才们全都七嘴八舌地聚在此处,指指点点地议论着。

 “怎么了?怎么了?”

 此处本就狭窄,又是个出恭如厕的地方,建的也偏僻,十来个人一围,挤在外面的人就进不来了。外面的看不见里面,只好扒着头一个劲儿的打听,里面的人看了半晌,正在得趣儿,也不顾上理他,只闲闲的应了一句:“夜路走多终见鬼。肖总管这是得罪人了。”

 外面的人更加好奇,半拉身子扑了上去,吊在那说话的人身上,用力往里面挤。

 周俊挤了半天,无奈他人小个儿矮,力气也拼不过这些大人,怎么也挤不进去,他干脆拉着阮云卿出来,四下里望了望,见无人注意,便顺着茅厕后面的一堵矮墙爬上了房顶。

 “小二,快上来。”

 周俊招呼阮云卿,阮云卿双臂较力,攀上矮墙,两脚一蹬,顺着墙爬了上去。这地方还是他们上回修理屋檐的时候发现的,墙矮好爬,离后面的高大宫墙还有一段距离,外面的人看不见,里面的人只要不抬头,也不会发现他们。

 两个人趴好了,就往底下看。这一看不要紧,可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。

 只见茅厕周围是人,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不通,肖长福就在倒在人群当中,他浑身是血,脸色煞白,被人从茅厕里抬了出来,已经连站都站不住了。

 周俊指着肖长福,使劲推了推阮云卿,叫道:“小二快看。那狗贼的耳朵!”

 阮云卿仔细一看,才发现肖长福的右耳被人整个切了去,在一片血模糊中,只留下一个黑乎乎的圆孔。

 周俊乐坏了,不敢大声狂笑,只抱着阮云卿的肩膀,咯咯的小声乐道:“活该!”

 阮云卿看周俊笑得开怀,不由也笑起来,他边笑边琢磨,这到底是谁干的。

 肖长福得罪的人不少,这宫里恨他的,扳着手指头都数不过来,细算了一遍,一时也想不出终究是谁,敢在光天化之下,割了肖长福一只耳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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